三代人的两封革命家书——中共一大代表陈潭秋烈士与天津的故事

来源:宣传部 时间:2021-01-25 10:25: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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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曙光》是天津市档案馆与中共天津市委党校(中共天津市委党史研究室)联合天津广播电视台为建党百年献礼合作拍摄的大型党史人物纪录片,自2016年建党95周年起至2021年,历时六载,拍摄五季,将于今年党的百年华诞全部完成。在其拍摄的过程中,也有许多感人的故事,穿越百年的时光。本期讲述,是中共一大代表陈潭秋烈士与天津的故事。 


杨仲达


《曙光》纪录片人物当中唯一的中共一大代表是陈潭秋。

陈潭秋和天津有不解之缘,他曾经作为中央巡视员到津指导工作,而且他的后人在天津扎根,他的故事在天津流传,他的精神在天津绵延。

陈潭秋和天津的故事,要从他的一封家书说起。


第一封家书——萍踪浪迹、行止不定的人(1933.2.22)


1933年 2月,中共中央临时政治局被迫由上海向中央苏区转移,时任中共江苏省委秘书长的陈潭秋在临行之前,给在湖北黄冈老家的三哥、六哥写了一封家信。

举凡共产党人的家书,催人泪下者也多,而这封信既不撕心裂肺,也无豪言壮语,只以绵绵絮话,谈论家常,主要的内容是孩子的托付。而在平淡的腔调里,其实蕴含着巨大的力量,时值早春之季,面临工作变动,奈何骨肉分离、夫妻忍别,怎不令人凄寒不已!


三哥、六哥:


流落了七八年的我,今天还能和你们通信,总算是万幸了。诸兄的情况我间接的知道一点,可是知道有什么用呢!老母去世的消息,我也早已听得,也不怎样哀伤,反可怜老人去世迟了几年,如果早几年免受许多苦难呵!

我始终是萍踪浪迹、行止不定的人,几年来为生活南北奔驰,今天不知明天在哪里。这样的生活,小孩子终成大累,所以决心将两个孩子送托外家抚养去了。两孩都活泼可爱,直妹本不舍离开他们,但又没有办法。现在又快要生产了。这次生产以后,我们也决定不养,准备送托人,不知六嫂添过孩子没有?如没有的话,是不是能接回去养?均望告知徐家三妹(经过龚表弟媳可以找到)。

再者我们希望诸兄及侄辈如有机会到武汉的话,可以不时去看望两个可怜的孩子,虽然外家对他们痛(疼)爱无以复加,可是童年就远离父母终究是不幸啊!外家人口也重,经济也不充裕,又以两孩相累,我们殊感不安,所以希望两兄能不时地帮助一点布匹给两孩做单夹衣服。我们这种无情的请求望两兄能允许。

家中情形请写信告我。八娘子及孩子们生活情况怎样?诸兄嫂侄辈情形如何?明格听说已搬回乡了,生活当然也很困苦的,但现在生活困苦,决不是一人一家的问题,已经成为最大多数人类的问题(除极少数人以外)了。

(我的状况可问徐家三妹)。

 

                                              弟澄上二月二十二日


陈潭秋的三哥名为陈春林,六哥名为陈伟如。陈潭秋兄弟众多,共计八人,他排行第七,故而说是“诸兄”。在兄长之中对他影响最大的是五哥陈树三,此兄曾为同盟会会员,后以身殉职。陈树三曾为陈潭秋出联:“陈策楼上谁陈策”,陈潭秋对曰:“独尊山前我独尊”。陈策楼为一楼,独尊山是一山,都是家乡景物,可见陈氏弟兄才思敏捷,志存高远。他的二哥陈防武、三哥陈春林、八弟陈荫林和侄子陈华粮,也都为中国革命献出了宝贵的生命,陈氏可谓一门忠烈。在革命年代的悠长岁月里,陈策楼村每家每户都有烈士,其情可歌可悯。

信中提到的两个孩子,所指是陈潭秋长子陈鹄和长女陈慈君,当时已经送到他们武汉的外婆家。陈潭秋深以“两孩相累”而不安,并歉意地请两位兄长为他们帮助布匹做单夹衣服。

直妹所指的是徐全直,是陈潭秋夫人,也是革命烈士。

信中所说到的“现在又快要生产了”,待产的孩子生于1933年4月2日,他就是陈潭秋的次子,现居天津、年已八十八岁高龄的陈志远教授。 

正是因为陈志远的出生,他的母亲徐全直才未能和陈潭秋一起南下瑞金中央苏区,而是独自滞留导致被捕,壮烈牺牲于南京雨花台。在被捕之前,徐全直把已把襁褓之中的陈志远送到上海工作点一户潘姓的湖北老乡家里,又经其姨娘辗转接回武汉,再由其八婶带回老家黄冈,被六叔父陈伟如收留,在陈策楼村长大成人。

信的落款是“弟澄”,陈潭秋本名陈澄,字云先,潭秋是他的号,他的一生正如一潭秋水而澄清浊世,只是,他居然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养。信中陈潭秋自称是“萍踪浪迹、行止不定”的人,读来令人感喟。他因此将自己的孩子托付给外家和兄弟。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养的共产党人,又是为了谁的孩子呢?正如他在信中又说的“现在生活困苦,决不是一人一家的问题,已经成为最大多数人类的问题了。”

陈潭秋的一生确实是萍踪不定,他先后在中央和地方的南北数省工作,在写这封信的前五年,他曾经到过天津。那是1928年,党中央派他以中央巡视员的身份到顺直省委巡视工作。据相关史料记载,当年6月底,陈潭秋从上海乘船,舟行三天始到津门,在租界一处旅馆住下,至于是天津哪个租界,哪家旅馆,目前已无从考证。直至7月初,陈潭秋才与顺直省委取得联系。  

当时中国革命处于低潮,北方党组织和革命工作遭受严重挫折,北方党的工作一度处于停滞状态。所以,陈潭秋可谓是临危受命。在陈潭秋与先期到达顺直的中央巡视员刘少奇的主持下,顺直省委举行扩大会议,会议重新制定了党的政治任务及工作方针,在一定程度上纠正了顺直党组织的错误倾向。陈潭秋于是年8月回到上海工作,他并不知道他在同年将再度来津,他也不知道他的后代将来在天津工作和生活下去。

    在湖北黄冈长大的陈志远11岁时,因脑炎留下后遗症,右侧手脚功能受损,但他身残志坚,在1953年考入南开大学历史系,毕业留校任教。陈志远早已把天津视作第二故乡,在父亲曾经工作的地方度过一生,仅仅是个巧合,但就是这样一个巧合,为天津这座红色的城市增添了壮丽的辉煌。


第二封家书——在陈潭秋墓前的祖孙对话(2017.5)


陈志远的孙子名叫陈明希,在《曙光》第二季行将拍摄的那个初夏,正是他辞去原职考上天津大学博士研究生的那个人生空挡期。空档期赶上拍摄季,似乎是天作之合。

如同《曙光》每集的拍摄,都会设定一位年轻人作为“寻访人”去寻访革命前辈的足迹,或者是具有血缘关系的后代,或者是崇仰先人的学生,当年27岁的陈潭秋的嫡曾孙陈明希再合适不过。于是他和《曙光》摄制组一起,到访湖北的黄冈和武汉,中共一大旧址的上海和浙江嘉兴南湖,又来到了烈士牺牲的新疆乌鲁木齐。怀旧之路,寻访之旅,充满着询问与探索。

新疆乌鲁木齐烈士陵园陈潭秋墓前,那是本集纪录片拍摄到达高潮的时刻,陈明希此时也已渐入佳境,就在当他手捧鲜花敬献墓碑前面的时候,编导拿出了一封爷爷陈志远写给他的家信。

一封家信,在业已正该出现泪点的时候,又恰如其分地将纪录片的情节推向前进。编导让陈明希将信徐徐展读,他在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也在瞬间被击中了情感的命脉。


明希:

你站在老爷爷的面签,想必思绪万千。此时此刻,我想同你谈谈学习老爷爷的革命精神,继承革命遗志事。

老爷爷是中共一大代表,中国共产党创始人之一,是杰出的无产阶级革命家,伟大的共产主义战士!

老爷爷一参加党就拼命工作,先是奋战在武汉,大革命失败后,他奔波于华中、华东、华北东北广大地区,经常授(受)命于危难之时,战斗在艰难险阻的环境之中。抗日战争时期,战斗在天山南北,为支援抗战,为推动新疆社会进步,为各族人民过着和平友谊的生活不懈奋斗,最后牺牲在乌鲁木齐第二监狱中,年仅四十七岁。

老爷爷为中国共产主义运动,为中华民族解放的坚定理想信念从未动摇,并为此奉献了自己的一切。当党中央决定他去中央苏区工作时,毅然决心将两个孩送托外家(我的外祖母家)抚养,将要出生的孩子(就是我)送托长兄抚养。这种为革命事业舍小家、顾大家无私奉献的精神,表现老爷爷的崇高品德和高尚情操。

老爷爷一直关注青年、关心青年、关爱青年,是青年的引路人。在武汉组建了“武汉社会主义青年团”“青年读书会”等,在新疆撰文论述青年问题,提出先进青年十一条标准,描绘出德才兼备的先进青年的完美形象。这充分表明老爷爷对青年的殷切期待。

明希,你我都是陈潭秋烈士的后代,应更好地继承革命遗志。我年已八旬,不会有所作为,把希望完全寄在你的身上。希望你能以老爷爷坚定的理想信念和崇高的品德情操充实自己的精神世界,成为鞭策自己、激励自己的前进动力,励志助学,刻苦磨练,成为德才兼备的接班人,为祖国、为人民、为中华民族振兴的宏伟事业奉献青春。

                                                                   爷爷陈志远嘱托

                                                                        2017.5

                                                

这封在陈潭秋烈士墓前的家信,可以说是陈志远的“痛说革命家史”,它是对其父陈潭秋一生革命功绩的简述,也是盖棺论定的评价,同时也是对于前文所述的第一封家信的解读。那个即将待产的婴儿,已然是八旬老翁,却把自己从未谋面的父亲——中国共产党先驱之一的陈潭秋总结的全面精准,尤其是准确地把握住了陈潭秋对于青年的关爱,而站在墓前的他的孙子陈明希又正是一代青年。 

这封家信,感人肺腑,是陈明希在《曙光》的拍摄中受到的教育之一,在该片播出之后,他成为了天津大学“太雷班”的副班长。张太雷也是成长在天津的中国共产党早期党员,《曙光》纪录片的人物之一。

在乌鲁木齐的红山之上,落日吐金,晚燕群飞,一条路在山下延伸,陈明希接受了专访,他在彼刻迸发出了情感,并且精彩地联想到了“出路”的概念。

 《曙光》的这一集,就是以《出路》命名的。

陈潭秋于1928年10月再度以中央特派员身份来到天津,鉴于当时顺直省委党员群众觉得无出路的情况,他主编了党内油印刊物《出路》,为创刊号写了发刊词,为第二期写了卷首语。周恩来、刘少奇也在该刊上发表文章。《出路》一共出版了13期,至今部分保存在天津周邓纪念馆里。

    因为刘少奇和陈潭秋的工作,顺直省委迅速扭转了局势。1928年12月,周恩来到津参加顺直省委召开省委扩大会议,会议改选了新的省委常委,陈潭秋任宣传部长。此后他在天津又度过半年有余的生活,在此期间,他撰写了9篇工作报告,实事求是地向党中央反应情况,对北方党的前途起到了关键作用。次年7月中旬,陈潭秋接中央指示,回到上海工作。

陈潭秋在天津的这段生活,也成为陈志远的研究对象和永久追忆,这封家信是陈志远多年积淀的反映。 

拍摄的时候已值2017年盛夏,而这封信写于5月,陈志远早已把信写好,并等待拍摄效果。也许有人会说,这封信有设计的痕迹,但是它却为纪录片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桥段。它并不如第一封信家书那样真实,却也是真切的对于过去的回顾和总结。第一封家信写于革命年代,但是第二封信也不失为可以代代相传的革命家书,是再好不过的教育读本。

这封信陈志远老人写好之后又经誊抄一遍。誊抄的那份即是拍摄本,在拍摄之后交由陈明希保管。而这一封在陈志远的抽屉里保留下来,是为原始本。陈志远的书房就是陈潭秋的资料库,那里到处都是陈潭秋的书籍、画册和资料,这封信也成为其中的一件,比起拍摄本来说更具有档案的价值。

三代人,两封家书,一个故事,穿越了百年。